第二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-《陌上花开缓缓归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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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默默立了片刻,踽踽再向紫宸殿走去。果然,不过一刻钟光景,天色,竟突然间由白昼黑成鸦色,并果真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。
宫人们吓得全都匍匐在我近前,喊什么的都有,一时间,似将我当成神人转世。我冷冷看着,兀自起身,取出火石,燃起夜烛。
取出一早备好的针线与丝帛,细细地缝着。
护城河宽过一丈不止,风高浪急,趁着天黑,马绰等人,应该能避过敌军,将元玟疾速送至岸边。半炷香虽短,但只要筹划得当,再派人于岸边接应,漆黑中,趁敌不备,便可将元玟藏入城内安全之处。
果然,不一会,只见兰辛宫人浑身湿透,满面狼藉地自殿外奔入,甫站定,即跪于我膝前,气喘到极至,竟不能言。
我不动声色的问:“送出去了?”
她大力点头,复,泪流满面。我心内的巨石,蓦的一松。只淡淡一笑,向殿内的诸人道:“城将破,你们也各自散去吧。或许找个地方容身,或许自裁,本宫,都不拦着你们。”
话未落,大殿内,哭声震天。
我一笑:“去吧。别耽误了上路。”
随即,低头,兀自缝着,不再多言。
果然,不过片刻,殿外的天色,就恢复如初。刺眼的骄阳,似要将方才被吞噬的怨怒一齐弥补过来,竟比寻常更晃人眼目。
兰辛泣道:“小主,后面,我们该如何是好?”
正说着,灵儿已领着几个宫人,抱了满满一箩的碎石而入。我轻道:“搁在桌上,各自逃命去吧!”
灵儿等人,登时哭成一片。我起身,将碎石装入自个刚缝好的锦囊之内,犹嫌不足,复塞了些许,再缝死。一面低低向兰辛道:“你也去吧!”
兰辛即刻跪倒:“兰辛奉旨服侍小主至今,如今,才懂得小主的为人。兰辛,死也不会再离开小主。”
我一笑,轻轻扶起她:“傻兰辛,你没有听见外面杀声震天,咱们是女儿家,如果待会贼子进入,又岂是一死能保得住清白?下面的话,何须本宫再多言,你毕竟年长,又是一宫主事的姑姑,危难当头,赶紧领着灵儿等人先逃生去吧。本宫,也要先逃命去了。”
说完,不再看地上那些半信半疑的宫人一眼,携了装满碎石的锦囊,朝殿外行去。
一直向前走,连走带奔,直奔向昭阳殿。
此刻,这座昔日至尊的殿室,已变成一座空城。
我推开虚掩的外殿朱门,穿过泠洌的寒风,穿过寂寞的空庭,顺着内殿的长阶拾级而上,再,轻轻推开内殿的朱门。
只听“吱呀”一声,前尘往事,一幕一幕,竟似走马灯一般复现于眼前。
他俯下身,笑道:“十四,终于来了?”
“怎么?朕的十四儿也学人叹息了?”
“今夜,朕就效仿前朝的玄宗,为十四的轻舞伴曲可好?”
“朕,第一次看见十四时起,便不能自持。朕为你一次一次破例,朕也不知道原因。十四愿意告诉朕吗?”
“好,即便十四给朕饮的是鸩酒,朕也会一饮而尽。”
“朕,决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朕的十四。”
……
春未至,恩先断。
言犹在耳,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千般愿,未等到海枯石烂,就已经先腐了。此刻,城将破,既如此,十四就在此与君别过吧。来生,如果有来生,十四,再也不要见到君王!
此一生,已足以!
殿外,杀戮之音,越发近了。我只当听不见,解下腰间的月焰,狠命掷于金石地上。遇着重击,皎皎如缺月一般的月焰,登时裂成数瓣不止。
我逐个拣起碎片,走至君王常坐的案前,置于一张素白的纸上。再自发上拔下一只金钗,向着自个的腕间,深深刺入,登时,血流如注。我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滴入君王案前的砚内,合着原先的朱红色缓缓拌匀,再执过他的御笔,环顾四周,寻找落笔之处。
寻了半天,只有左侧的粉墙,尚空着。
我搬了一把椅子,费力移至墙前,奋笔疾书下数行狂草。一笔一捺,尽是十四胸中汹涌之意,于此刻,于笔下,呼之欲出。
遂,掷了朱笔,再环顾四周,小脸上,却没有一丝泪痕,浅浅一笑,轻移莲足,愈行愈快,行出内殿。
与君一别,竟成永决。
十四知道,他日,你定会再回来。届时,城必已复,但十四,已等不到彼时。十四,唯有将此刻寥寥数语,留于君作别。
或许,你早已忘了十四,或许,即便看到这些绝笔,君也不会变色。但,十四此刻,好想你,好想那些少年春衫轻薄的日子。
我轻轻在身后,掩上外殿的朱门,一路,向着方才的暗渠疾行。
寒风泠洌,撩起了我额际的碎发,也吹起我特意换上的青色罗裙。罗裙单薄,本是春日才服的衣衫,深粉的底裙内是墨绿色的丝履。这一身衣衫,正是当日新月池畔初遇君之时,十四的行头。手中锦囊之内的碎石,随着我疾速的脚步发出沉闷的声响,一声一声,恰似,催促离人上路的鼓点。
十四,生于乱世,岂能幸免。但身为女儿,城破,将比死更不堪。
不知行了多久,仿似有一世那么久,耳畔,只听到身后杀声震天。我回身再看一眼通越门方向,那里,曾是十四的家所在。十四,长于斯,养于斯。
眼前的暗渠,越来越近了。我快步行至渠前,将手中愈发沉重的锦囊套入腰间,系紧。纵身,跳入那深不可测的暗渠内。
冰冷彻骨的水,即刻淹没了十四的身躯,发髻叫水冲散,云丝,倾泻于波浪之上。宛如那夜,君王长臂一挥,将妾的发丝散开于枕畔。
十四,曾想过,城破,怎样才能虽死而全身。
若十四的身子落入那些叛军贼子手中,不知要受怎样的凌辱,十四虽死,也平白辱没了君王的声威和元瓘的身世。只有在这娇小的身躯之上,装上重负,宛如那系在十四心头的千斤之重,才能将十四,死死沉寂于这清冷的暗渠之内。
妖娆的水草,在我身边散开,缠绕住我的莲足。冰冷的渠水疾速冲了过来,寂寥的黑暗中,我浅浅地笑了。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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